【明月皎皎照九州,旧友长逝徒遗忧。】
荀彧的思绪忽然断了。
也许是窗外的阳光太过明媚,他抬眼望了望檐下的满目春色,索性暂时地搁了笔,想着这些策论来日再续完也不迟。
“文若?”
忽然听得一个十分熟识的声音在叩门唤自己,荀彧起身推开了门,果不其然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。
立在门口的青年,一身的轻佻张扬、洒脱不羁,一双眼中却丝毫不见举手投足之间的懒散随性,仿佛深藏着千万种算计的锐利眼神,如电如炬,灿若天星。
荀彧将人让进屋内,浅浅一笑。
“奉孝何事?”
——来人是阳翟郭奉孝,荀彧的同乡。他们认识不久,却一见如故。
郭嘉笑着向荀彧晃了晃手中的酒壶。
“今日天光晴好,可否邀文若院中小酌一番?”
荀彧道:“我正有此意。”
后来,当荀彧和郭嘉都名动天下之时,被世人诩为曹营双壁军师。
——荀彧选贤举能,运筹帷幄;郭嘉算无遗策,洞察人心。
——荀文若高华清洁如九天明月,进退之间温雅如皎皎月华,润物无声;郭奉孝锋芒毕露如星河列曜,定计之时仿佛只需此只言片语,便要与天地比色,黯淡了三千婆娑。
他们初见之时还只是初平元年。关东诸郡起兵,董卓西迁长安,战火在饱受摧残的中原大地上蔓延,颍川虽未被直接卷入战争,空气中却依旧涌动着不安的气息。
颍川书院所能见的天空,亦是阴云渐聚,似在山雨欲来的宁静前夕。
“文若既已学成,将来有何打算?”
“颍川四战之地,我家人有意,举族北迁。”
“哦?”郭嘉手上斟酒的动作微一停滞,抬眼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河北山原,“文若也以为,利在北方?”
荀彧敛眉抿了一口杯中的桂花酒,笑道:“势不在地理,惟在人心。”
“河北之主未定,”郭嘉面上仍挂着一贯的轻浮笑意,抛出的问题暗藏锋芒,“此时去投,变数会不会太多?”
荀彧微微一笑:“我家中长辈行事慎虑,定然会多方查访,再做决断。”
说着他也回问:“奉孝又要去何处?”
“鲲鹏知意,逐风千里,”郭嘉站了起来,一边拍着衣襟上的尘土,一边伸手要拉荀彧,“天下风云汇聚之地,便是我安身立命之所。”
很多年后荀彧仍然记得,那时郭嘉面上的笑容和煦如春日艳阳,眼中碎影流光,仿佛森罗世间万象。
后来,世事突变,他们都曾依言先后到访河北,又各自离开;郭奉孝仍旧在兵戈连天的世浪中慨然而行,片叶不沾身却又期待终究能被什么事物永远拘在这十丈软红;而荀文若则开始背负着与生注定的使命,行走在光与暗的界线,正与邪的边缘,只手力挽狂澜。
而他们再见之时,大汉的年号已换成了建安。而彼时将有星月交辉,山河璀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