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p和梗都挺清奇,看不下去请不要勉强自己。
姜维/邓艾应该是个张力十足的cp,但我笔力不逮,导致本文画风成谜。
所以
感谢建议,请多包涵。
枕干戈
眼看着日色西沉,天光转暗,姜维仍然不动声色地坐在帐中,仿佛在打量营帐内的陈设。
一眼看上去,魏军的营帐和汉军的也并没有多大不同。一样厚实的帷幕挡住了陇上常有的大风,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干燥沙土的气息。
对陇西的气候,姜维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,更多的只不过是习惯。毕竟这是他出生的地方,也是他曾居住了二十七年的地方。
说到出身,那一刻姜维的目光骤然收紧,仿佛突然之间透过厚重的营帐和漫天的风沙,看见了几乎可说是近在咫尺的天水。
只差一步,他便可以如武侯第一次出师北伐时那般,收天水三郡归汉。
然而终究还是差了那一步。
忽然只听“哗”的一声,有人掀帘进帐。
姜维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来人脸上。当他看清来人的相貌时,那目光从锐利骤然收缩成了一片幽深,仿佛出鞘的利刃淬上了某种毒药的暗色。
来人缓缓踱了进来,在姜维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住了脚步。
他开口时语气颇为好整以暇:“感觉这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。”
姜维没有答话,一时间只见沉默无言。
或许因为,一个是败军之将,无话可说;一个虽是胜者,却了然挑衅并无意义。
又或许因为,彼此都已经在心里将对方要说的话,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比如姜维非常清楚,邓艾为何以这样一句话,来做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开场白。
虽然之前他们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相见,然而交手十年,对彼此的传闻早已听了无数。更不用说在思考应对强敌的策略时的那些日思夜想和魂牵梦绕,简直如同与对方朝夕相伴。
因而尽管只有在两军阵前的遥遥一眼,也足以从那一个顶盔掼甲的模糊身影,清晰地想象出对方一举一动的姿态和神色。
所以眼前的邓艾,姜维并不觉得他是第一次见。
“就地处决还是押送洛阳?”半晌姜维问道。
邓艾挑了挑眉毛:“你喜欢哪个?”
“后者。”
“为何?”
“晚一天是一天。”
“你怕死?”
姜维顿了一顿,道:“我怕你会遗憾。”
邓艾顿时哂然:“我有什么好遗憾的?”
姜维抬头,似刃的目光全无隐藏。
“你会遗憾不能一见敌人的垂死挣扎。”
“笑话。”邓艾语声骤然一冷,“为将者恪尽其职,你我之间的恩怨算什么?”
说着他俯下身,伸手扳起姜维的脸,一字一顿地道:“说到恩怨——我是对你有点执着,但不代表我打算给你特殊待遇。”
被迫半仰起头盯着邓艾的姜维在脑中飞快地盘算着。
“真可惜。”他忽然轻声说了一句,“本来我倒是打算给你点特殊待遇的。”
没给邓艾任何反应的机会,姜维突然直起身子,仰头吻了上去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“这待遇还真是挺特殊的,”完事之后邓艾一副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好笑的表情,“想必你有事求我。”
姜维恢复了一脸平静的样子,面无表情地阖眼道:“我死之前,想看一眼天水的城郭。”
“这倒不是很难。”邓艾说着,给他披了件衣服,“也不过能拖延一天而已,有什么区别?”
闻言,姜维的目光好像忽然看向了远方。邓艾颇有耐心地等了许久,也没等到他的回答。
而几年后在谒见钟会的时候,姜维遭遇了一个相似的问题。
伯约来何迟也?
此诚为速矣。
这一次的问题再不允许姜维沉默。他终于回答的那一刻,表情冷淡,眼泪却滚烫。
人终究要死,国终究要亡。
只为争一个早晚,便让人生艰难百倍。
也或者,精彩百倍。
那天晚上邓艾临走时随口一问:今晚可能入眠?
姜维淡淡道,枕戈尚可高卧。
邓艾没做评论,拂袖而去。
结果后半夜的时候忽报汉军袭营,新胜而得意忘形的魏军措手不及,万没料想失去了统帅的汉军竟然仍有士气,组织这样迅捷的反击。
邓艾赶来的时候,刚好看见姜维已经得了柳隐的接应,正要翻身上马。邓艾拈弓搭箭,却只中了柳隐的盔缨。
柳隐挽弓欲回射时,姜维忽然伸手把弓讨了过来,回身正瞄到邓艾。
邓艾见状矮身一躲,只听数十步外一声弦响,箭发如贯日白虹。
但那箭最终没有伤到邓艾分毫,而是精准地射落了邓艾的帅旗。
大纛落地的瞬间,天地忽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。
从梦中惊醒的时候,姜维竟然出了一身薄汗。
“伯约?”
听到钟会有些含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披衣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“抱歉,是我吵醒你了?”
“无妨。”黑暗中钟会的声音尚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,“发生何事?”
“只是做了个梦。”姜维的声音不见起伏,带着说不清是让人心安的冷静还是无法消融的疏离,“无事。”
接着是一阵衣衫窸窣的轻微声响,钟会依稀感觉到姜维像是做了要出门的装束,便随口问了句:“要我陪你去吗?”
“出去走走而已。”姜维在床榻旁摸索了片刻,大约是在寻找自己的佩剑,“好好休息,明日尚要处理诸多事务。”
对于姜维的婉拒,钟会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满或是失望,只是“嗯”了一声道:“伯约也早些睡。”
“好。”
听到姜维出去又把门轻轻带上之后,钟会翻了个身,面朝墙壁自顾自地合上了眼。
离开钟会暂居的府邸,姜维径自去了数条街之外的监牢。
从前这里关押过许多作奸犯科之人——早在武侯秉政的岁月里,季汉便建立了严刑峻法的传统;然而姜维前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。他既对论罪定罚和平冤昭雪都全无兴趣,而那些事务也轮不到常年领兵在外的他来处理。
现下此处又布上了魏国的军队旗号,一片青墙泥瓦更是显得分外陌生。然而姜维的脚步却是没停。
他径自走到看管的卫兵面前,亮出了手上拿着的玉佩。
“奉司徒之命,我要见一个人。”
他说着拍了拍斗篷。细碎的雪尘纷扬落了一地,好像风吹过陈旧简牍时扬起的飞灰。
听着脚步声由远至近,黑暗中的人敏锐地抬头看向了走廊的尽头——下一刻随着一声火石撞击的闷响亮起的火光,使得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。
紧接着是一串锁链扯动的声响,便见来人推门而入。刹那间火光闪动了一下。
来人回身给门挂上了锁,方才走到了狭小的囚室中心。
姜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倚墙而坐的邓艾,而邓艾抬头看着他,唇角却轻微地上扬了一个弧度,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。
一刹那间,眼前邓艾的模样和方才梦中的幻象在姜维眼前重合又分开,竟好似时光倒错。
然而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沉默比梦中的来得更为压逼。仿佛两人都想先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破绽,但姜维的面色藏在背对火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,邓艾的笑容又让人无从解读。
良久姜维终于先开口道:“久别重逢,你也不做点表示?”
虽然在说出“久别重逢”四个字的时候,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忽然涌现。
“正想问你故都易主的感觉如何。”
而邓艾张口就来的语气,轻慢得仿佛他才是此刻的胜者。
有些令他意外的,姜维轻“哼”了一声,倒没有表现出多少恼怒。只听他下一句便道:“那做阶下之囚的感觉如何?”
邓艾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故作的惊讶:“你又不是没做过。”
梦中的景象随着邓艾这句话飞快地闪回。
姜维霎时报以冷笑:“那时让我逃脱,你是不是后悔至今?”
“没亲手杀了你,当然会遗憾。只不过——”邓艾抬头逆着姜维的目光回望,“我就算身死也已换得平蜀全功,而你姜伯约,纵是处死之难,安能回天?”
话音未落,只见姜维一俯身揪起了邓艾的衣领,冷声昂然道:“你还没看到结局。”
但出人意料的,邓艾没有被激怒,而是陷入了思索。
半晌他忽然笑了,紧接着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诧的举动。
“姜伯约,”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姜维的脸颊,带着洞察者对执迷不悟的怜悯和讥嘲,“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。听说你同钟会构陷我时,我便想过,虽然你对我是有点执着,但你的动机应该不只是我们之间的恩怨。而现在,我明白了。”
那一刻,姜维的表情忽地起了波澜,他松开了手上的力道,方才归于沉静。
片刻后姜维淡淡开口,语气变得听不出感情:“不愧是我的老对手。”
邓艾闻言,也是神情数度变幻。
既然他的死已是注定,那么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利益冲突也消失了。
尽管还是会恨,但那恨意之下,逐渐浮现出埋藏深处的一分惺惺相惜。
十四年的对立和博弈,若说对彼此没有执念,那是假的。尽管到底都心知肚明,那执念并不足以影响双方的决策。
然而不可否认的是,在人生中某几个意气风发的瞬间,也曾忽然模糊地想象过,与对方在沙场上终于一分胜负的场景。
而没想过的是,最后只得一个如此丑陋的结局。
“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。”片刻后邓艾开口道。
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分好似真诚的同情和惆怅。
姜维心里比谁都执着,却总是一副薄情寡欲的模样。正如邓艾看得比谁都淡薄,却总有人说他利欲熏心。
因为邓士载的骄傲在言谈之间,是自矜才略的举重若轻;而姜伯约的骄傲深埋于骨髓之中,是身被刀戟亦远志不归的桀骜决然。
因而世人都错看了他们,而唯独倾尽智武相抗的二人,将彼此看得比谁都清楚——尽管只有沙场上遥远模糊几面之缘,以及那如梦境般荒唐的一日相处。
姜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。他缓缓道:“我从不半途而废。”
随着这声落下,记忆好像一幅褪色长卷般逐渐浮现。
只听邓艾突然笑道:“这场景,好像有些似曾相识。”
说话间他的手顺着姜维的脖颈缓缓滑了下去。在整个气氛正要变得暧昧起来之时却被对方一把抓住。
“邓士载,别做无用之事。”
姜维发力把邓艾的手按到了墙上,不容挣脱。但他神色里一度浮现的几分恨意却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上一次见到邓艾时,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恍然间,邓艾感觉有什么久远的回忆在苏醒。
他一声哂笑:“我还以为你想上了我。”
“若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,我倒不介意一试。”姜维松手站起身来,表情又回到了阴翳中。
说着望了望窗外的夜色,又道:“时候不早,我回去了。”
揉着被姜维钳制过的手腕,邓艾忽然道:“多谢你专程来和我重温旧情。”
“重温?”姜维转身却并没有动,从邓艾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,“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——我们之间的感情时时刻刻都如此炽烈,怎会需要重温?”
闻言,邓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起来。
十四年了,他们各自站在那条风雨飘摇的边境线上,身前是逆贼,身后是国家。他们注定要一同成为这时代最后的乱象,半生峥嵘,片刻不休。
而这争斗逐渐刻入骨髓,再成为生命的常态。
共枕干戈,亦各安然。
走出牢门的时候,姜维听见身后传来邓艾的低沉仿佛自语的声音。
“姜伯约,他年天下太平,我去找你喝酒怎样?”
姜维闻言,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没有回答。
他年天下太平,世上又要到何处去寻你我?
他转身穿过走廊推开来时的大门,破晓的第一缕曦色正好照耀在他的身上。所有的感慨、遗憾、快意和惆怅都被撇在了身后的黑暗里,四周浮雪映射出森然寒光。
如同他的眉间清醒决绝,再无半分暖意。